猴相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之三十二
親愛的小文：
英文money是錢；monkey是猴；monkery是和尚（生活）。
中國寓言裡說一個養猴子的人叫“狙公”，向猴子們說，我早上給四個果子，晚上給三個，猴子們都生氣；狙公說，那麼我早上給三個，晚上給四個好不好？猴子們沒學會算術，就高興了。後來變成“朝三暮四”的成語。
猴子有二百多種，中文裡有“猢猻”、“獼猴”、“狙”、“猱”等稱呼。請姥姥給你解釋“猴快”、“猴精”、“猴急”、“耍猴子”。
所有的猴子都會爬樹。既然會爬，若還教它如何爬，在中文成語就叫“教猱升木”，翻成英文就是teach monkeys to climb a tree，意思就是鼓勵壞人做壞事（encourage wicked people to do wicked things）。
猴子最小的一種只有老鼠那麼大，但最大的一種叫狒狒（baboon），公的重到九十磅，兇得要命，臉長得像狗，所以叫狗臉猴（doglike face或the dog -faced monkey）。
猴子的腮有小空間，可以藏吃的（They can carry food in pouches inside their cheeks.）。中國的名小說《西遊記》（英文譯本有四種，其中一種就叫Monkey）寫孫悟空（猴子成精）偷了仙丹，就藏在腮裡，煉丹的太上老君急了，抓住它，它就吐了出來，並且罵太上老君小家子相。
猴子的性格，在很多英文句子裡可以感覺出來，大概凡是狡猾、頑皮、惡作劇、搗亂、胡鬧、打擾、攪人等等，都和它有關：
He is as trickery as a monkey.（他狡猾像猴子。）
You little monkey！ （你這頑皮的小孩！）
All right, boys, no monkey business now.（好啦，孩子們，別再淘了[現在要做點正經的了]。）
She made a monkey（out）of him in front of all his friends.（她在他朋友面前，當眾給他出醜。）
He threw a monkey wrench into our plans.（他破壞我們的計劃。）monkey wrench是活口扳子（活動扳鉗），是用來修機器的，但不用來修，反倒把它丟進（throw into）機器裡，機器就不能動了，就是搗亂了。
Don‘t monkey with the buzz saw！ （圓鋸可不是鬧著玩的！[太危險了，不可掉以輕心！]）
艾森豪威爾（IKE）當將軍，打了勝仗。另一場仗本來要換別人來領導，但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怕打擾一群正在贏的隊伍（dangerous to monkey with a winning team），所以還是讓艾森豪威爾繼續指揮了。
猴子是群居的，可以活二三十年。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六月二十三日
從人猿到猿人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之三十三
親愛的小文：
上封信談的都是有尾巴的，這封信談的是沒尾巴的，就是“猿”、“猩猩”（）。
第一種是“黑猩猩”（chimpanzee），它們是除人以外最聰明的動物，可以學會許多動作，甚至自己可以解決問題，例如給了它槌子、釘子、木板，它就會亂釘一通。黑猩猩可以活五十歲，但七八歲後就不太可靠，脾氣很差。
第二種是“長臂猿”（gibbon），是猿裡最小的一種。其實並不隻長臂猿長臂，所有的猩猩都是長臂的。中國小說裡描寫三國時候的劉備這個人，說他“兩耳垂肩，兩手過膝”，所有的猩猩站起來都可以兩手過膝。
第三種是“大猩猩”（gorilla），長得比它們實際上兇，其實人不惹它，它也不惹人。大猩猩可重到六百磅，有點怕羞，很安靜。
第四種是婆羅洲與蘇門答臘的巨猿（orangutan），它們老是爬在樹上，很少下來。
有一個傳說，說如果一個女人終身不嫁，她死了，就要到地獄去領（牽）猩猩。所以如果一個女人說：
I would rather have led apes in hell.（我寧願牽猩猩在地獄裡。）
就表示說，她不要結婚了。
古代希臘的哲學家柏拉圖（Plato）說：
The most beautiful of apes is ugly（最好看的猩猩也是醜八怪。）
因為是醜八怪，所以不論怎麼打扮，還是它。德國有句諺語：
Apes are apes though you cloth them in velvet.（哪怕你給它們穿上天鵝絨，猩猩還是猩猩。）
跟這句德國諺語像的，也有三句中國的：
一、猩猩能言，不離禽獸。
二、猴坐金鑾殿，望之不似人君。
三、沐猴而冠（沐猴是一種猴，這裡的沐，並不是沐浴的沐的意思）。
有一句轉著彎罵人的英文：
Not that you resemble a monkey, but that the monkey resembles you.（不是你像猴子，而是猴子像你。）
用這種Not that…but that…的形式，可以造出很多“滑頭”的英文
1. Not that I do not want to help you, but that I am unable to do it.（不是我不願幫你，而是我沒能力做它。）
2. Not that I loved Caesar less, but that I loved Rome more.（不是我愛凱撒少，而是我愛羅馬多。）
這是刺羅馬統治者凱撒的刺客說的話。
美國有一位作家叫Edgar Rice Burroughs，他寫了小說，就是人猿泰山Tarzan of the Apes。泰山是美國爵士的兒子，丟在非洲，被猩猩養大，非常有本領，所以英文中說人在樹林裡又能跑又能跳又會在樹中間飛來蕩去，這種大力士，就叫Tarzan，因為發音和中國“泰山”很像，所以翻成“泰山”，其實泰山若指人，在中國乃是指丈人，都是老頭子了。
在喜馬拉雅山中（全世界最高的山），傳說有一種“雪人”叫Yeti，也叫Abominable Snowman，身像猩猩臉像人（ape like body and a face that resembles a man’s），但是二十一年前，New Zealand一個養蜜蜂的Edmund P. Hillary和尼泊爾人Tenzing Norgay爬上了喜馬拉雅的最高峰Mount Everest（二九○二八英尺），並沒有看到這種雪人（二九○二八英尺只是五英里半，但是爬山爬五英里半，就是難事了。）
科學家說人是從猩猩這類動物演變出來的，所以在猩猩和人之間，有一種又像猩猩又像人的“猿人”（Homo erectus）。 Homo是人的意思，erect是直立的意思，猩猩直立立不久，但猿人和人都可以直立。在河北省周口店就發現過“北京人”的骨頭，推斷是五十萬年以前的“猿人”。可惜這骨頭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給弄丟了。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六月三十日
作者：冷香蘆花回复日期：2003-05-17 10:36:41
：）有意思~
作者：meilier 回复日期：2003-05-18 12:56:05
wonderful!!!
作者：微笑眼回复日期：2003-05-19 17:27:55
蘑菇個沒完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之三十四
親愛的小文：
如果你向姥姥有什麼要求，姥姥不答應，你在旁邊，說個沒完，非要姥姥答應不可，這在北平話，就叫“蘑菇”。姥姥就會說你：“別蘑菇好不好？你怎麼老是蘑菇個沒完？”
蘑菇就是菌，英文叫mushroom。英文中有一個謎語（riddle），也是個字謎（charade），謎面是——
Which is the smallest room in the would？ （哪個是最小的房子在世界上？）
答案（就是謎底）是mushroom，因為mushroom這個字裡頭，正好有個room在。
菌是一種小植物，有三萬八千多種，可分兩大類，一類是沒毒的，一類是有毒的。沒毒的有的可以吃，像香菇、草菇、冬菇都是，還有一種叫“猶太人耳朵”（Jew’s ear），中國人最喜歡吃，是木耳那一類（“猶太人眼睛”Jew ‘s eye則是指極貴重的東西）；有毒的一類叫toadstool（toad，癩蝦蟆；stool，凳子）。俄國的沙皇Alexis（就是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的老子）就是吃了毒菌the fly mushroom被毒死的。俄國最後一任沙皇的兒子也叫Alexis，叫這個鬼名字，也沒得好死（十四歲就挨了槍），第一個Alexis是十七世紀的人，第二個Alexis是二十世紀的人。
原子彈爆炸起來，就像一種菌狀雲（the mushroom-shaped cloud），又可怕，又好看。軍艦跟它比起來，就好像一隻蟑螂比一個人一樣。
菌是長得快得不得了的植物，就是中文“暴發”的模樣，所以描寫“暴發戶”，就用mushroom這個字。
mushroom fame（突然出了名，暴得大名）
a mushroom millionaire（暴發戶的百萬富翁）
The little town mushroomed into a city.（那小鎮很快發展成一個城。）
He is one of the mushroom kind；he has suddenly sprung up out of nothing.（他就像是一種蘑菇，會突然間無中生有。）
中國人說的什麼“靈芝”，其實就是一種硬一點的菌，一點都不神秘。 “靈芝仙草”不但不能治病，搞不好，還要給毒死呢！
爸 爸 一九七四年七月七日
你六月十九日信七月四日收到。
非驢非馬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三十五
親愛的小文：
美國Hader夫婦常給小朋友的書畫插圖，你看他們畫的這張騎驢的畫片，把這頭小驢畫得多可愛！驢叫ass，也叫donkey，用ass比較正式，在《聖經》（Bible）上、在動物學上，都用ass，兩個字都用來叫“傻瓜”、“呆子”、“蠢蛋” ，用donkey意思更深，有“呆得可愛”或“呆不可當”的味兒。
中國成語上“騎驢覓驢”是looking for donkey on donkey back，意思是在驢背上找驢，忘了自己在於什麼了，是“心不在焉”的意思（absent-minded）。
但中文“騎馬找馬”就另一種意思了，指先找個位置再找更好的。
如果老師問問題，學生答得跟問題不相干，就是“答非所問”，也就是“驢唇不對馬嘴”。這只是中文的特殊用法，英文沒有。
中文有“驢年馬月”的話，因為十二生肖中沒有驢，所以“驢年”就是永遠不會有的日子（impossible date, since there is no “donkey year”），就是a time that will never come，英文俗語中的驢年是另外一種意思：
donkey‘s years是a very long time
這是從donkey和ears兩個字變出來的，y+ears就是years。
驢比馬可以吃得壞而活干得多，但如果主人對它沒弄對勁，它就耍“驢脾氣”或“驢性子”，就是很“擰”（stubborn），當然也有笨、傻、呆、蠢等意思在內：
He has made an ass of himself．他做傻事而弄出笑話來。
You silly ass！你這笨蛋
As stubborn as a mule像騾子一樣倔，像騾子一樣頑固
“騾子”mule是jackass（male donkey公驢）和mare（female horse母馬）生的，也能吃苦耐勞（但騾子不能生騾子），脾氣跟它們老子一樣（有乃父風），是“非驢非馬”的動物，“非驢非馬”是什麼都不像（unlike anything），就是“四不像”。
“”hinny是stallion（male horse公馬）和jenny（female ass母驢）生的，卻是個又小又弱的廢物。
中國魏晉時候古人喜歡學驢叫（bray），但英文卻有“If a donkey bray at you, don’t bray at him．”（驢朝你叫，你別向它叫）的話。
美國漫畫上的驢是指民主黨，像是指共和黨。
爸 爸 一九七四年七月二十一日
你三日的信十六日收到
騎小馬·回台灣(上）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之三十六
騎小馬
親愛的小文：
你在紐約騎的那種馬，叫Shetland Pony，Shetland是英國最北面的一百多個小島的總稱，加在一起有五五一平方英里（台灣的二十五分之一），這個地方產的這種小馬，是所有馬里最小的一種，長得結實，吃得少，最適合小朋友騎。
中文英文都有太多太多和馬有關的故事和成語，爸爸寫一些好玩的給你：
一、拍馬屁英文是lick another’s spittle（舐人口水，舐也就是舔）bootlick（舐人靴子）。
二、馬屁精lickspittle或bootlicker或apple-polisher。
三、露出馬腳 陰謀或謊話洩漏。
四、馬路好虎口The street is as dangerous as a tiger.
五、車水馬龍heavy traffic on street。
六、牛頭馬面地獄裡的鬼，專給閻王抓人的。
七、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表示危險。
八、馬後砲為時已晚的努力（belated efforts），臨去的多餘的動作。
九、Ride the high horse（騎高頭馬） 趾高氣揚。
十、Ride one’s horse to death（把馬騎死） 把得意事講得太多惹人討厭。
十一、Pay for a dead horse（在死馬身上花錢） 花冤枉錢。
但在中國古代，有國王叫人去買千里馬，結果馬死了，那人卻花了很多錢，買了馬骨頭回來，國王問那人甚麼意思？那人說，消息傳出去，人家聽說你國王這樣愛馬——愛得連馬骨頭都要買，天下的好馬就都送來給你買了，在好馬中，一定有千里馬。可見在死馬身上花錢，有時也不冤枉。
十二、Flog a dead horse（鞭死馬） 白費氣力。
十三、Put the cart before the horse.（車放馬前面） 本末倒置，前後顛倒。
十四、A good horse has no need of the spur.（好馬無須踢馬刺） 駿馬勿鞭。 spur是靴上的踢馬刺。
十五、From the horse’s mouth（從馬嘴裡出來的） 表示可靠、可信的來源。 I have it straight from the horse’s mouth.我從馬嘴裡直接拿出來，表示絕對可靠（的消息）。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四日
騎小馬·回台灣(下）
回台灣
親愛的小文：
姥姥七月十二日信、你五月二十九日的照片卡片、六月十八日的信，共三封，都在七月二十四日收到。由八舅轉來媽媽給爸爸的信（六月二十四日及七月十日）也都收到。上週因你們已在返台途中，所以沒寫信。
看你和同學合照的相片，你也慢慢變成一個漂亮的大女孩了，媽媽來信也夸你懂事，爸爸很高興。你年紀愈大，就會慢慢發現，任何地方都有它特殊的好處。在美國有許多在台灣沒有的好處，在台灣也有許多在美國沒有的好處，所以人要“隨遇而安”，要在任何地方利用它特殊的好處來充實自己。你在台灣，有許多許多生活方式，其中有一些，可以特別指出的，像：
一、你在台灣學校唸書，上課時和放學後跟小朋友玩，就跟在美國時一樣。
二、可請老師教鋼琴，課外多補一些英文，要把英文學得比同班同學好。
三、每週跟美國的媽媽、表姊妹、同學寫信，練習寫，你寫的信，最好先請老師改一改，這樣進步更快。
四、中文可自然而然地學，姥姥、八舅都可教你。每週給爸爸寫信，也是一種練習。
五、除了自己有的書、向圖書館借的書以外，每月還要自己買一些書，自己要成立一個私人圖書館。
六、姥姥健康檢查後，醫生囑咐她的保健方法或藥品，由你負責每天監督她注意。
七、至少一個月要去外公外婆家一次，每次帶禮物。
八、可以寫日記。
九、可以多照一點相。
十、可養一對小狗。狗是最好的動物，將來你年齡愈大，你愈會發現：你認識的人愈多，你愈喜歡狗。
十一、要尊敬姥姥和八舅。
十二、你要學會寄信的方法，必要時，可以直接寫信給爸爸，直接由自己投進信筒。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四日
家裡有很多兒童書，你和姥姥可找出來，放到你自己的圖書館裡。
鴿子·囮子·凱子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三十七
親愛的小文：
鴿子普通叫pigeon，文雅用法叫dove，小的鴿子也叫dove，共有二九○種。
鴿子最會認家，不會迷路，所以古代人都用鴿子傳消息，這種鴿子叫信鴿（carrier pigeon）。美國主戰的人叫鷹派（The Hawks），反對戰爭的就叫鴿派，因為鴿子被用做和平的象徵（a symbol of peace），其實鴿子也很會打架。
你見過鳥喝水嗎？鳥喝水，用嘴沾了水，再仰起頭來，嚥下去。可是鴿子卻不這樣，它的喝水方法和馬一樣，把嘴伸到水里去吸（sucking）。
孵蛋由公的母的輪流，通常只孵兩個蛋。公的白天孵，母的晚上孵。一共要孵十七天。小鴿子叫squabs，剛生下來又瞎又沒毛，醜得要死。餵牠們的是由公鴿母鴿嘴裡吐出來的一種鴿子奶（pigeon’s milk）。
在美國俗話中，pigeon用來指女孩子，也用來指賭錢時候那被騙輸錢的傻瓜（中文叫“凱子”）。
用一隻鴿子騙別的鴿子來，這只鴿子叫stool-pigeon，中文叫“鳥媒”或“囮鳩”、“囮鴿”。 stool的意思是板凳，把這只鴿子綁在stool上以引誘別的鴿子，所以叫stool-pigeon，不然它也許反倒跟別的鴿子跑了。
英文中decoy這個字也是這種意思，但比stool-pigeon用得寬，可以用來指“餌獸”，也可用來指人，還可當動詞來用，像
He had been decoyed across the frontier and arrested as a spy.（他被引誘越過邊界然後給當作間諜抓起來了。）
“餌”是bait，把蚯蚓放在魚鉤上就叫餌（bait a hook with a worm），捕鼠機（mousetrap）上的肉皮也叫餌，有餌的地方就有陷阱（trap）、就有圈套。
Pigeon-English也叫Pidgin-English，就是洋涇浜英文，洋涇浜是上海附近的一個地方，最早跟英國人做生意的中國人，說英文說不好，自己用中文的意思造出不通的英文，就叫洋涇浜英文。比如說“人山人海”該是英文的huge crowds，但說成people-mountain-people-sea，就是笑話了，這就是洋涇浜英文。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十日
姥姥七月二十五日信八月七日收到。
鬥出自大來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三十八
親愛的小文：
你有沒有見過“鬥雞眼”？ “鬥雞眼”就是一種斜眼，英文叫cockeye，形容詞是cockeyed，在美國俗語中表示瘋狂的、荒謬的、笨蛋、全錯了的意思：
Anybody who thinks I’m kidding is cockeyed.（誰以為我說著玩誰就是瘋了。）
The world is all going cockeyed.（這世界一切都是瘋狂的。）
cockeye是從鬥雞（cockfighting）的公雞（cock）表情想出來的。鬥雞在世界上已有幾千年的歷史，全世界各地都有，因為很殘忍，所以美國除三州以外，都禁止了（三個例外的州是Florida，Kansas和New Mexico），英國也宣布違法了。
鬥雞的雞叫gamecock，兇得很。英文中描寫“家裡光棍”都很好玩，跟公雞有關的有：
Like a cock courageous only at home.（像公雞隻在家裡有勇氣。）
Every cock crows on its own dunghill.（公雞都在窩邊叫。在家個個稱雄。）
但是鬥雞鬥贏了的，卻神氣得很，英文專有一個字描寫公雞叫，這字很怪
cock-a-doodle-doo
你會念嗎？
因為公雞很神氣，所以又有一個怪字專門描寫它的神氣，叫
cock-a-hoop
如He was cock-a-hoop over his victory.他對他的勝利洋洋自得，他對他的勝利神氣活現。又出來一個cocky的字來表示這一類的意思：
He is a cocky man.（他是個自負的傢伙。）
He spoke with a cocky air.（他講話時態度傲慢。）
英國十九世紀一位女小說家George Eliot，曾描寫一個人“他像個公雞一樣以為太陽升起是為了聽他叫”（He was like a cock who thought the sun had risen to hear him crow.） 。這是一句寫自大像公雞的一個好句子。
crow這個字有兩個意思，一個是雞叫，一個是烏鴉。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十七日
你回台灣後的第一封信（八月十日）已在十四號收到。
姥姥一號在加州發的信，也在十四號收到。
誰在瞎忙？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三十九
親愛的小文：
Mule是騾，mole是鼴鼠，也可寫成偃鼠。中國古書裡說“偃鼠飲河，不過滿腹”，表示它的肚子容量很少。
Mole的眼睛又小又瞎，只能看到有亮沒亮，看不到東西，但它有一對非常能幹的前腳，最會挖地洞，它把挖出來的土堆到地面，成為鼴鼠丘，也叫鼴鼠窩（molehill）。
有關鼴鼠造成的英文，都很好玩：
Some old men are as blind as a mole.（有些老頭瞎得像鼴鼠。）
Argus at home, but a mole abroad.（在家看得清，出門瞎濛濛。）
阿耳戈斯（Argus）是希臘神話中的百眼巨人。 Argus-eyed就是眼光銳利的、機警的、警戒周到的。 We badly need an Argus-eyed janitor.我們急需一個機警的看門的。
Why make a mountain of a molehill?
山（mountain）當然比molehill大得多，所以這句的意思是：“為什麼要大驚小怪呀？”“為什麼要小題大做呀？”“為什麼要言過其實呀？”
They promise mountains and perFORM molehills.
承諾的是山，做出來的是鼴鼠窩。這是表示人不守信用的意味，有中文“說大話，使小錢”的意味。人間有很多人是這樣的人，老拿空話騙人。英文這類意味的有很多：
He promises much and gives little.（他答應的多，給出的少。）
A man apt to promise, is apt to forget.（容易答應容易忘。）
He who lightly promise will seldom kept his word.（輕諾寡信。）
Promises don’t fill the belly.（好聽的許願填不飽肚子。）
鼴鼠整天做的是“地下活動”，忙得很，但不曉得在忙什麼，有這麼一句英文：
a molehill man
意思就是假忙的人。中國名小說《紅樓夢》的男主角賈寶玉說的“無事忙”，就是指這種意思。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二十二日
本月四號、十號、十七號給你的信，你都收到了嗎？胡伯伯六號、姥姥十六號的信，昨天收到。
運動道德嗎？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
親愛的小文：
撲克的英文是poker，若說成card也可以，說playing card或playing-card也可以，但不能說成poker card，說poker card就是洋涇濱英文了。
spade是鏟子，poker有黑鏟子樣子的，也叫spade，中國叫黑桃，英文有成語
Call a spade a spade.（叫黑桃黑桃，黑桃就叫黑桃。）
意思就是“是什麼就說什麼”、“該叫什麼就叫什麼”、“老實說”、“直言無隱”、“不拐彎抹角的說”。英文還有
①Calling a fig a fig and a tub a tub.（叫無花果就是無花果，叫桶子就是桶子。）
②Calling black, black, and white, white.（黑的就叫黑的，白的就叫白的。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如果該叫什麼卻不叫什麼，就是“顛倒黑白”。中國有“指鹿為馬”的故事，請姥姥講給你聽。莎士比亞劇本中有《馴悍記》（The Taming of the Shrew），寫丈夫馴服他那個兇老婆。指月亮叫太陽，兇老婆最後屈服，也跟著月亮叫太陽了。
不該叫什麼，反倒叫什麼，就是“名不符實”（名字和實在的不符合）。孔夫子曾在《四書》裡有一句話（《四書》裡頭有三書算是孔子作的，一書算是孟子作的，孟子就是孟伯伯的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寫累了，歇一會兒）老老老老老老……祖宗），那句話是
觚，不觚。觚哉？觚哉？
觚（）是有角的酒杯，若沒有角，就不能叫觚了，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
該有角的酒杯，沒有角。這還叫觚嗎？這還叫觚嗎？
這種句子，可以有許多變化，如果孟伯伯的鬍子被警察給剪掉了，你就可以說：
鬍子伯伯沒有鬍子。這還叫鬍子伯伯嗎？這還叫鬍子伯伯嗎？
如果有的姑姑好，有的姑姑是壞蛋，那麼壞蛋姑姑就會被孔夫子質問：“姑，不姑。姑哉？姑哉？”你說對不對？
英文中sportsman加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喜歡打獵的，一個是有運動道德的（運動道德就是堂堂正正對人公平競爭），但獵人對他們打的動物，並不合乎運動道德，所以漫畫上鴨子才奇怪：為什麼叫他們是sportsman？不是字典錯了就是這些傢伙自己叫錯了。這也就是“姑不姑”的意思。哈哈。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八月三十一日
你二十日的信，二十八日收到。
小文十歲生日歌
十年前，
丟掉了小翅膀，
跑到人間來偷睡。
被爸爸媽媽逮住，
我就變成了他們的小寶貝。
十年也有好多事，
收起來可收一衣櫃——
忘不了媽媽和媽媽的媽媽的眼淚，
忘不了爸爸和爸爸的媽媽的蓋被，
忘不了Kramer小學當班長，
忘不了六姑家的小表妹，
忘不了那叫Cathy Pilli的小洋婆，
忘不了爸爸信裡的狒狒，
忘不了大嘴鳥，
忘不了牛的胃，
（牛的胃會反芻，我的胃可不會。）
忘不了加州的動物園，
更忘不了那騎起來咯噔咯噔的小馬兒，
（下次去紐約，要起個大早，先排隊。）
人生就像騎小馬，
十年是單位。
跑來跑去真開心，
一點都不累。
人生二十才開始，
小文才十歲。
十年以後一枝花——
是夜來香？還是玫瑰？
選她個世界小姐，
看誰千嬌百媚！
姥姥說我得第一，
媽媽你說對不對？
一九七四年九月獄中作
生日與十二宮圖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二
親愛的小文：
九月二十二是你十歲的生日，爸爸上星期一，寄了一張生日卡給你，你收到了嗎？
有一位科學家，叫法拉第（Michael Faraday），也是九月二十二生的，但他生在一七九一年，足足比你大一七三歲。你看到的電扇啦、抽風機啦、吸塵器啦、打蠟機啦。凡是裡頭有個嗡嗡響的，都一定有個會轉的機器，這種機器，就叫電動機。電動機的原理，便是法拉第創設的。發電機也是電動機，沒有發電機，電燈也不完了，電視也看不到了。現在你知道法拉第是多麼重要的人了吧？所以九月二十二，對人類說來，有一點光明的意思。
有一位偉人，叫林肯，爸爸寫信跟你提到過的。他在一一二年前的九月二十二，發布了解放美國黑奴的宣告（美國的黑人本來是奴隸，白人勝負他們，不把他們當人，在憲法上只把他們算做three -fifths（3／5）的人，還打他們，把他們賣來賣去），直到林肯出來，黑人才慢慢抬頭。所以九月二十二，對人類說來，除有一點光明以外，還有一點自由的意思。
所以，親愛的小文，你生在九月二十二這一天，該多好呀！
英文Many happy returns of the day!就是萬壽無疆的意思。 return是轉了一圈又回來的意思，一年轉了三六五天，生日又到了。中國舊曆算法是甲子(由甲乙丙丁戊已庚辛壬癸十個字和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個字配)。全部配了一遍，共六十年。六十年後再由頭來，所以一個人活了六十歲，就叫還歷，也叫花甲。姥姥已過了花甲，你要想過花甲，還得等半個世紀五十年。
你生的那年一九六四，中國舊曆是甲辰年，所以你是屬龍的。甲乙丙丁等十個字叫天干，子丑寅卯等十二個字叫地支，屬什麼的算法是跟著地支算的
子鼠（rat） 子是11-1A.M.三更（不但年用地支，地支還表示時間。）
丑牛（ox） 醜是1-3A.M.四更
寅虎（tiger） 寅是3-5A.M.五更
卯兔（hare） 卯是5-7A.M.天亮了
辰龍（dragon） 辰是7-9A.M.（爸爸是辰時生的，所以小名叫安辰。）
巳蛇（serpent） 巳是9-11A.M.上午
午馬（horse） 午是11-1P.M.正午
未羊（sheep） 未是1-3P.M.下午
申猴（monkey） 申是3-5P.M.
酉雞（cock） 酉是5-7P.M.
戌狗（dog） 戌是7-9P.M.初更
亥豬（pig） 亥是9-11P.M.二更
在外國也有這一類，叫做十二宮圖（The 12 Signs of the Zodiac），就是假想把天上分成十二份，星星分到那一份就叫XX座
Aries就是公羊（Ram）等於子鼠，也叫白羊座。
Pisces就是魚（Fishes）等於亥豬，也叫雙魚座。
Aquarius就是挑水的（Water Bearer）等於戌狗，也叫寶瓶座。
Capricorn就是山羊（Goat）等於酉雞，也叫摩羯座。
Sagittarius就是弓箭手（Archer）等於申猴，也叫人馬座。
Scorpio就是蝎子（Scorpion）等於未羊，也叫天蠍座。
Libra就是天秤（Scales）等於午馬，也叫天秤座。
Virgo就是處女（Virgin）等於巳蛇（中國人說蛇蠍美人，其實女人和蛇很近），也叫處女座。
Leo就是獅子（Lion）等於辰龍，也叫獅子座。
Cancer就是螃蟹（Crab）等於卯免，也叫巨蟹座。
Gemini就是雙胞胎（Twins）等於寅虎，也叫雙子座。
Taurus就是公牛（Bull）正巧等於丑牛，也叫金牛座。
人馬座裡的半人半馬（half horse，half man）的怪物叫森陶爾（Centaur），所以人馬座也叫Centaur，這些半人半馬的怪物是希臘神話裡的角色。有一個有名的Centaur叫Nessus，被大力士Hercules射了一毒箭，但他臨死前安排了一條秘計，借Hercules老婆之手，害死了Hercules。將來你看《三國演義》看死諸葛（諸葛亮）走生仲達（司馬懿） 那一章，也可看到這類好玩的故事。
由姥姥轉你十五元美金做生日禮金。請姥姥講己已巳戊戍戌的分別和念法。
爸 爸 一九七四年九月十四日
你六日信十一日收到。
貓狗諺（下）
親愛的小文：
寫一點好玩的和狗有關的英文給你：
1.A dog’s nose and a maid’s knees are always cold.(狗鼻子和少女膝蓋總是涼的。)
2． Before you hit the dog, look at the master． (打狗看主人。這一句是中文成語翻成英文。因為打一個人的狗，你就得罪了它的主人。If you beat a dog, you insult his master.)
3． When the dog is beaten, the lion is tamed． (獅子馴，狗挨捶。在中文中，有一句很像的成語：“高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也可以簡單地說“兔死狗烹”，翻成英文是After the cunning hare is killed，the hound is boiled．這裡hound是獵犬，hare是野兔。hare的多數也是hare，有一種遊戲叫hare and hounds，裝兔的一邊撤紙一邊跑，裝狗的在後面追。還有一句英文是Run with the hare and hunt with the hounds.意思是跟兔子跑又跟狗迫，表示一個人騎牆滑頭，兩邊討好，兩邊都不得罪。)
4． He who has a mind to beat a dog，will easily find a stick． (想打狗的，不愁找不到棒子。)
5． Every dog has his day．是成語，但說成Every dog has its day and every cat its night．更有意思(每條狗都有它得意的一天，每隻貓都有它得意的一晚上)。
6． The more I see of men，the more I admire dogs． (我看到的人愈多，我愈欣賞狗。)狗的特色是忠心，尤其不因為主人倒霉就做打落水狗的事。打落水狗是人幹的事，不是狗幹的事。這句英文的意思是人不如狗。說這句話的是法國名女人羅蘭夫人(Madame Roland)。她後來被老同志害死了。
7． He that sleeps with dogs, must rise with fleas． (跟狗躺下的就要跟跳蚤起來。這句有點中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意思，勸人交朋友要小心。)(你養小狗要注意替它們捉跳蚤，並問清楚該怎麼給它們洗澡。)
8． Dog won’t eat dog，but men will eat each other up like cannibals． (狗不吃狗，但人吃人，cannibal是吃人肉的野蠻人，但文明人也“吃人”，吃法不同就是了。）
爸爸一九七四年九月二十一日
林肯·栗子·笑（上）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三
一
親愛的小文：
你十八、十九兩封信二十五號收到，你和姥姥在林肯紀念堂的照相，姥姥照得很年輕，看起來四十多歲，你照得似笑非笑，非常可愛。你們背後的林肯，他的媽媽的媽媽和爸爸，沒有結婚就生了她，這樣的小孩都特別聰明，所以林肯的聰明，也受了他媽媽的影響，雖然他媽媽死的時候，他還不到十歲（not yet ten years old）。
林肯一輩子所受的教育不到一年，他家裡太窮了，但他刻苦讀書，最後能說出寫出非常巧妙的英文（但他寫的英文字，始終很蹩腳）。
英文中笑的字很多，最普通的是smile，是微笑、笑瞇昧的意思，比較斯文。有時是快樂的笑，有時是特別的，所以要注意它前面的形容詞，才能決定是那種笑：
There is a pleasant smile on her face.（她面露悅色。）
There is a ironical smile on her face.（她做譏諷之笑。）
She gives a wry smile.（她苦笑。）（a bitter smile也是苦笑）
He smiled a grim smile.（他獰笑。）
中文成語也有：
笑面虎a wicked person with a hypocritical smile
笑裡藏刀a smile of treachery或conceal a dagger behind a smile
英文中也有笑裡藏刀的意思，爸爸看到過一句A woman will laugh in your face and cut your throat.。另有莎士比亞的Macbeth悲劇裡看到There’s daggers in men’s smiles． ，跟中文的成語不謀而合。
英文中另有一個笑的字是laugh，笑的程度比smile重，有一句英文正好寫出它跟smile的不同：A vulgar often laugh, but never smile；whereas well-bred people often smile, but seldom laugh ．意思是凡夫俗子常大笑，從不微笑；有教養的人常微笑，很少大笑。
中文中還有一句成語叫“啼笑皆非”，就是“哭笑不得”的意思，等於英文的between tears and laughter，林肯競選參議員失敗了，人家問他感覺，他說：I suppose that I feel very much like the overgrown boy who stumped his toe.（很像大孩子的腳趾頭給撞疼了。）人家又問這是什麼意思？ （How was that？）他解釋道：Well, when some one asked him how he felt, he said that he was hurt too bad to laugh and was too big to cry.（人家問他有什麼感覺，他說他疼得沒法笑，又年紀大得不好意思哭。）這是一句很巧妙的英文，小文你要把它背下來。
爸 爸 一九七四年九月二十七日
水肉·水月·影子戲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六
親愛的小文：
寓言裡頭狗偷了一塊肉，在水邊看到水里有另一條狗嘴裡有肉，它很貪心，想去搶肉，結果跳到水里連自己嘴裡那塊肉也丟了。 ——這是一個寫又笨又貪心的故事。
中國古代的大詩人李白，聽說喝醉了酒到水里去撈月亮淹死的，後來有了句成語，叫“水中撈月”；還有一句詩，叫“鏡花水月總成空”。
為什麼成空呢?因為水里的只是—種倒影，鏡裡的只是一種投影，影子不是真實的。但有人很笨，老是追求影子，並且拿影子來騙人，人間有很多小兒子騙老母親，都是這樣的。老母親因為溺愛小兒子，永遠“犧牲實在而信虛幻”（to sacrifice the substance to the shadow），也就是“抓緊影子而失掉實在”（grasp at the shadow and lose the substance）。結果自己一場空，還害了別的親人。
人間有很多現像是很好玩的；每個吝嗇愛錢省吃儉用的守財奴父親都會攤到一個花天酒地浪費錢的兒子；每個自以為聰明的老太太都會攤到一個永遠把她騙得神不知鬼不覺的小兒子。你將來若看到法國文學家莫泊桑（De Maupassant）的《女人的一生》的小說，你就可以看到那些小兒子一再騙老母親，老母親一再原諒一再上當的妙事。這種情形，中國外國都一樣的，可惜每位老母親都認為她的小兒子跟別人的小兒子不一樣，是好人。而在不知不覺間，成為小兒子做惡的同謀，騙爸爸哥哥。
還有一種影子是剪影、側影，英文叫silhouette。 The cat’s silhouette（dark silhouette）on the wall．就是貓的影子現在牆上，這種影子特指清楚的側面像。
有一種“皮人影子戲”使影子可以動。漢武帝想李夫人，藝人就做出影子戲騙漢武帝說李夫人的魂來了，漢武帝說：“是耶？非耶？偏何姍姍其來遲！”從此就出來一句“姍姍來遲”的成語。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十月二十七日
這個李敖真是厲害，坐牢又沒有資料來查，一段一段的英文解釋,就信手拈來，佩服,佩服！不過,現在他已經是近七十“高齡”的人了！歲月如梭,是也 呵呵
你看中國人分得多細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八
親愛的小文：
你八號的信十三號收到。你在英文上不論寫作和字，都有很大很大的進步，爸爸很高興。你信上提到的真假姥姥，在英文裡都叫grandma，中文裡的親屬關係分得比較細，在中文中——
爸爸的媽媽叫祖母或奶奶。
媽媽的媽媽叫外祖母或婆婆或外婆或姥姥，英文的譯法是maternal grandma，maternal是“母親方面的”。
因為中國人的家族觀念比較重，所以才分得這麼細。
中文分哥哥弟弟，英文叫brother，不分兄弟，要分得加上elder或younger。
中文分姊姊妹妹，英文叫sister，也不分，要分也得加上elder或younger。
中文分堂兄、堂弟、堂姊、堂妹、表兄、表弟、表姊、表妹，但英文一律叫cousin，不但分不出是堂是表是大是小，甚至還分不清是男是女。
parents可譯雙親或父母，但parent就分不清是男是女（中文“親”是parents的意思）。
中文的伯伯、叔叔、舅舅、姨父、姑父，英文一律叫uncle。
中文的伯母、嬸母、舅母、姨母、姑母，英文一律叫aunt。
中文的侄子、外甥，英文一律叫nephew。
中文的侄女、外甥女，英文一律叫niece。
中文的翁（公公）、泰山、丈人（岳父），英文一律叫father-in-law。
中文的姑（婆婆）、岳母（丈母娘），英文一律叫mother-in-law。
中文的內兄（大舅子）、內弟（小舅子）、大伯子、小叔子、姊夫、妹夫、連襟等，英文一律叫brother-in-law。
中文的大姨子、小姨子、大姑子、小姑子、姑奶奶、嫂子、弟妹、妯娌、舅嫂（即太太的兄弟的太太），英文都叫sister-in-law。
中文同父異母或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稱呼一樣，但英文中卻分得嚴，英文中一定要同父異母才是brother或sister，否則只是隔山兄弟（half brother）或隔山姊妹（ half sister）。
中文的表達法有一點和英文不同，六姑家的三姊妹，如人問怡怡（宜宜）表妹你家有幾個姊妹？
如果問的是中國人，怡怡就要說有三姊妹（把自己也算進去）。
如果問的是外國人，怡怡就要說I have two sisters.——安安and寧寧（不把自己算進去）。
另外英文還有一個習慣喜歡直呼其名，中文習慣怡怡可能是叫大姊、二姊，但英文習慣卻是直叫安安寧寧，甚至可叫媽媽（六姑）做Lucy，所以中文中一聽可知道是老幾，英文中聽不出來。
聽不出來也看不出來的則是孿生，就是雙胞胎（twins），更難分的是三胞胎（triplets），更更難分的是四胞胎（quadruplets），更更更難分的是五胞胎（quintuplets），五胞胎要八千五百萬中才有一次。
爸 爸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十六日
天上天堂與人間天堂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四十九
親愛的小文：
信教的人和迷信的人都相信有天堂，天堂的英文是heaven，也叫paradise（樂園）。英國大詩人，十七世紀的彌爾頓（John Milton）——也坐過牢——的名著《失樂園》（Paradise Lost），就是寫亞當（Adam）和夏娃（Eve）被趕出樂園的長詩，那個樂園有一個專門名字叫“伊甸園”（the Garden of Eden），因為夏娃被蛇騙，吃了上帝不准吃的蘋果，所以被趕出來。
基督教聖經（Bible）裡頭創世紀（第二章），關於這伊甸園的故事，其中天堂的觀念是抄自波斯的。天堂本是人從人間想出來的好地方，所以不論中外，都有大同小異的描寫，不但描寫天堂在天上，在人死後，還描寫天堂在人間——人間天堂（earthly paradise），也就是彌爾頓書裡所說的A Heaven on Earth.。
天堂像個大樓房似的，也分層，佛教說“三十三天”，猶太教和伊斯蘭教說“七重天”，台北有家歌廳就叫七重天，大概那就是人間天堂啦！
中國古代的大詩人陶淵明（因為喜歡喝酒，生的兒子都是笨蛋）寫過一篇《桃花源記》，就是寫人間天堂，寫一個漁夫迷了路，到了那地方，後來再去找，也找不到了。因此出來一句成語——“世外桃源”。二次大戰的時候，人間問羅斯福總統空襲日本東京的美國飛機是從哪兒起飛的？他說“香格里拉”（Shangri-la），香格里拉是美國小說家James Hilton小說中的一個世外桃源，在這裡比喻做秘密基地的意思。
英國小說家Samuel Butler寫過一本怪書叫《艾瑞荒》，英文是Erehwon，這字反過來就是Nowhere。
No是沒有，where是在那兒，意思就是沒在那兒，沒有那個地方。書中描寫一個放羊的，不知不覺跑進Erehwon這地方，這地方很特別，認為生病是犯罪，生了病就關到牢獄裡；騙子無罪，但被騙的人卻要關在牢裡，後來這牧人坐上氣球，才逃了出來。這也是一種世外桃源，一種烏托邦。烏托邦的英文是Utopia，烏托邦三個字，又翻譯Utopia的音，又翻譯它的義，烏托邦就是假設國。寫烏托邦這部書的Thomas More坐過牢，後來被伊麗莎白女王的爸爸（就是亨利第八皇帝Henry VIII）殺了（亨利第八有六個老婆，兩個被殺，兩個被趕跑了，這大胖子兇得很）。
爸爸一九七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畫片上的Thomas More和Henry VIII都是畫家Hans Holbein畫的，這種四百年前的畫，畫得比現代彩色照相還逼真。這畫家長得很像孟伯伯。
談年論孝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一
親愛的小文：
一年就要過去了，一個新的一年又要開始了。對小朋友說來，是一年又開始了；對老年人說來，是一年又過去了。對王小二說來，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中國俗諺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王小二一年到頭（all the year round）混、拖，但總是一年不如一年（Every year gets worse.），總是年景不好（This year’s business is not good.），一快到急景凋年（Time slips away fast, and the year is approaching its end.）就抓耳撓腮（uneasy）了。中國宋朝時候有一個名詞人寫過：
而今已不如昔，後定不如今。
就是王小二處境的文雅說法。
一年有三六五天，八七六○個小時，五二五六○○分鐘，三一五三六○○○秒。三六五天是根據地球繞太陽一圈所需的時間來的，但繞一圈並不整整是三六五天，要多五小時四十八分四十六秒，多出來的既然不夠算一天，於是把它存起來，每隔三年，就在二月二十八天上加一天，就變成了三六六天。
三六五天叫平年（平常的年ordinary year）。
三六六天叫閏年（閏是多出來的意思leap year）。小朋友玩的跳背遊戲叫leap frog（跳蛙），年說小朋友你們要leap，我也leap。找閏年很容易，用四去除公元就行，凡能被四除盡的，就是，不然就不是。一九七二能除盡，所以一九七二是閏年。一九七三、一九七四、一九七五都不能除盡，都不是，但一九七六又能除盡，所以一九七六又是。
但因繞太陽多出來的零頭並不能完完全全準確地折合成閏年，所以在幾個大關口上就來個多還少補（要被四○○除盡才閏）：
公元一七○○、一八○○、一九○○雖能被四除盡，但仍為三六五天（因不能被四○○除盡）。
公元二○○○卻為三六六天（能被四○○除盡）。公元二○○○是二十世紀最後一年，這一年你三十六歲，爸爸六十五歲。
月的大小，中英文都有歌訣，英文是Days of the Month。
DAYS OF THE MONTH
Thirty days hath September，
April, June, and November，
All the rest have thirty-one；
February twenty-eight alone，
Except in leap year, at which time
February‘s day are twenty-nine.
中文則是
一月大，二月小，三月大，四月小，五月大，六月小，七月大，八月大，九月小，十月大，十一月小，十二月大。
A leap-year proposal（閏年求婚）是說平年的時候男人向女人求婚，閏年時候卻相反，女人要向男人求婚，爸爸看過一句英文：But I don’t remember any one having given me an engaged ring before；and it’s not leap year neither.是抱怨又不是在閏年，為什麼收不到訂婚戒指的意思。
上面所寫的都是 陽曆 。中國舊時算法是用 陰曆 。陽曆是跟月亮沒關係的，只是把年分成十二段，陰曆則是跟月亮的盈虧算的，月亮的亮不亮滿不滿變化是二十九天到三十天之間（陽曆除二月外，是三十到三十一天之間），所以陰曆閏起來可麻煩了，十九年裡頭要有七個閏月（多一個月）。現在有許多節日，還是陰曆留下來的，像
春節（就是陰曆年）
元宵節（就是燈節，上元）正月十五（陰曆的一月叫正月） 吃元宵
端午節（就是五月節）五月初五吃粽子
中秋節（就是八月節）八月十五吃月餅
此外還有清明、中元（七月十五，鬼節）、重陽（九月初九，登高） 等等雜七雜八的。
現在世界都通用陽曆，陽曆比較合用。陰曆已落伍了。
爸爸在二十多年前就不過陰曆年，爺爺給的壓歲錢、糖果等一概退回，好東西也不吃，爺爺、 姥姥、姑姑們、八舅等吃大魚大肉，爸爸自己獨自吃蛋炒飯唱對台，以表示移風易俗的進步。後來爺爺死了，爸爸為使姥姥高興一下，過舊年時和姥姥一同吃飯，但是心裡仍不喜歡這些落伍的習慣。
爺爺死的時候，爸爸二十歲，討厭中國喪禮中許多虛偽的風俗，所以來了一次喪禮改革，當時台中一中的老師學生上千人為爺爺送喪，看到爸爸這種作風真看不慣，他們認為爸爸不是孝子。但他們以為他們守的是中國傳統，其實守的是最壞的一部分，最好的一部分都被他們忘了。像四書中孟子說的那種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如我自己反省我沒錯，雖然有千萬人反對我、罵我，我也勇往直前，滿不在乎），這種好傳統，一般落伍的人是不能了解的。爺爺死後十年，爸爸費了許多力氣，把爺爺寫的一部《中國文學史》稿本整理出來，印成漂亮的兩本書紀念。而那些當年指責爸爸的孝子們，卻沒看見他們為他們的爸爸做了些什麼。
爸爸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二日
上周信和卡片寄到你學校，你收到了嗎？
爸 · 爹 · 媽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二
親愛的小文：
小孩子剛學說話，最先發的音也就是最容易發的音就是爸、 爹、 媽這些音，中外都是一樣的。英文Pa或Papa或Dad或Daddy都是父親（Father）的意思，但比Father親熱得多。所以你以後寫信，不要寫Dear Father而該寫Dear Dad，我附一封英文給爸爸信的樣本在下面：
June 10
Dear Dad,
The flowers are beautiful! Mother and I will enjoy them at our table for several days, I know. Everything is so new and so exciting. I heard several French Canadians singing their songs as they stood on the stern waving to some friends on the dock . It is like a foreign land already. I’m all anticipation for the summer to come. I only wish you could be with us.
Love, and thank you for the wonderful trip and for the flowers.
Joan
但Mother這個字，卻不像Father這個字這麼正式，所以常和Mom或Ma或Mamma或Mama混用，我再附一段英文小說在下面：
Davie was next down. Morning, Mother. Morning, Dad. he said with that deference that comes on a sixteen-year-old when he has something to ask for, something he wants much.
Here’re your waffles, Davie,his mother said. Four.
That’ll do fine to start on,Davie said, and grinned up at her.You sure can sling a wicked waffle, Mom.
當然正式的說法都用Father，尤其成語裡都是固定用Father的，如：
Like father, like son.（有其父必有其子，子必肖其父，虎父無犬子，什麼樣的爸爸什麼樣的兒子。）
Like mother, like daughter.（也是一樣的意思。）
我再附一段用Daddy的例子：
As our I 1-year-old daughter’s birthday approached, she let it be known that the thing she wanted most, was an automatic record player. We agreed to give it to her on condition that she promise to take good care of it . She promised, of course. But we had no idea how serious she was until one day when my wife was tidying her room she found a list of rules headed： How To Take Care of My Record Player.
The rules included such things as keeping the machine clean, caring for the needle and so on. But the clincher was the last rule of all. It read： If record player gets broke, don’t let Daddy try to fix it.
我們十一歲女兒的生日快到前，她暗示最想要的東西是一架自動電唱機。我們同意要是她答應好好照管，就可以送給她，當然她答應了。但我們還不知道她對此是何等認真，直到有一天我太太替她收拾房間，發現一張標題是如何照管我的唱機的照管規則時，我們才恍然大悟。
這些規則包括保持機件清潔、當心針頭等等。但是使人沒話講的是最後一條： 假使喝機壞了，別讓爹爹去修。
長服爹爹（Daddy long legs）不是人，是一種不咬人的蜘蛛，也叫收割者（harvestman），在動物學上，翻作盲蜘蛛。它的腿，可以說丟就丟，遇到危險，它就丟個腿騙敵人，敵人注意到腿，它就趁機跑了。 （壁虎也有這種本領，不過壁虎丟的是尾巴。）
中國有句古話毒蛇在手，壯士斷臂，因為不斷臂毒液就會蔓延，人就給毒死了。所以壯士斷臂是表示有決心、有決心、肯犧牲、不因小失大的意思。可是人斷了臂，不能再生一隻， 長腿爹爹的腿，像壁虎尾巴一樣，斷了卻可以再生出來。許多小動物，實在比人奇妙得多、有辦法得多。
上月十五的信和照片都收到，賀年片也收到。你這張照片照得非常漂亮可愛。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一月二日夜
字頭的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三
親愛的小文：
二號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去年十二月十五你寄的信和卡片以後，一直沒再接到你的信，是不是功課太忙？你還是每週寫信來才好。
中文木字跟人和動物有一些詞兒：
木偶（puppet） 就是傀儡，木偶戲如傀儡戲，英文叫puppet show，電視裡就可以看到。英文中常有a puppet government（傀儡政府）字眼，是罵沒有主權的政府。
木頭人兒就是沒表情的人，這種人的臉是撲克臉（poker face），poker face不是指牌上的人臉沒表情，而是指打牌的人臉沒表情，這叫不動聲色。木頭人兒也指笨蛋，a stupid fellow，an idiot。
木乃伊（mummy） mummy有兩個意思，一個是媽咪，一個是乾屍，是埃及古時候把死人保持不腐爛。木乃伊是譯音，譯得不准確，但大家已用習慣了，媽咪也是譯音，譯得準。
木雞在中文有兩個意思，一個相當於英文的wood cock，是一種也叫山鷸的鳥，另一意思是形容人呆住了，成語叫呆若木雞（as dull as a wooden chicken），同時也有罵人笨的意思。 （ 木雞本來是稱讚，在古代《莊子》一書裡說一個人訓練鬥雞，把雞訓練到不輕舉妄動，到呆若木雞的程度，別的雞見了都害怕的程度，才算到家。後來這個詞變得不是稱讚了。可見人會變，雞會變，木頭雞也會變，世界是變的呀！）真巧，英文wood cock也可罵人笨。
木馬木馬可多了，有木馬屠城記的木馬，有運動場上的木馬，有小朋友的木馬。希臘人攻城，把兵藏在木馬（wooden horse）內，這故事很有趣，你可以問老師。
木牛流馬三國時代諸葛亮發明的卡車。
木魚老和尚小和尚老尼姑小尼姑念經敲的東西。
木頭魚安徽南部人窮，用木頭刻一條魚放在菜裡撐場面，反正吃不掉，可以永遠用。這也是挖苦人的意思。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七日
踏腳石與馬鈴薯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四
親愛的小文：
你開始學植物（plant），你要爸爸寫一點植物給你。好，你看，植物來了，這是什麼花？這是五月花（Mayflower），這是美國麻州的州花（state flower of Massachusetts）。麻州就是美國東邊那個有小掛衣鉤的小州，州雖小，資格卻很老，一六二○年——哥倫布（Columbus）發現美洲後一二八年，一條叫Mayflower的船，到了這掛衣鉤的Provincetown的地方，這船上有一○二個Pilgrims（都是清教徒Pilgrims），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還有僕人），他們是從英國Plymouth港上船的，走了六十五天，到了掛衣鉤（這鉤叫Cape Cod），但到了這裡的一○二個人不是完全上船那一○二個，因為死了一個，又生了一個，這天是一六二○年November 21，到了December 21，他們到了西邊的陸地，因為他們是從Plymouth來的，所以就把這地方叫做Plymouth。 （你記得前年九月二十三爸爸給你信上提到的美國對英國飲水思源，英國有一個Plymouth，美國來它六個嗎？）到了這地方，一○二個人又變了，死了三個，又生了一個，一共只有九十九了。傳說他們踩了一塊踏腳石（stepping-stone），現在這塊石頭是美國國寶。
這三五○多年前的九十九個人，就是今天美國白人的老祖宗（ancestors）。
這條船，早就爛掉了，但一九五七年，英國做了一條一模一樣的，叫Mayflower II，英文叫複製品（replica），送給美國。
美國白人有的很神氣，總是炫耀他們Mayflower來的老祖宗，認為他們最老資格，但忘了在白人到美洲前，早有黃種人印地安（Indian）人在那兒了。美國歷史上最有名的牛仔哲學家（the cowboy philosopher），最會表演揮鞭子、說笑話的Will Rogers（一九三五年爸爸出世後三個多月，他坐飛機失事死了）說過一句挖苦這些美國白人的話：
My folks didn’t come over on the Mayflower, but they were there t meet the boat.（我們家的人沒坐五月花來，但他們卻是（在岸上）接這條船的。）
原來Will Rogers的祖先是印地安人！遠在二萬年前，就從亞洲到美洲了！
可見一個人不要老吹自己的祖宗，要自己有本領才好。 Thomas Overbury用植物中的馬鈴薯（potato）做過一個比喻，他說自己乏善可陳老是吹他有名的祖宗的傢伙，就像馬鈴薯——屬於他的好東西都在地底下（祖宗都死了，埋在地底下）。 The man who has not anything to boast of but his illustrious ancestors is like a potato – the only good belonging to him is under ground.（Sir Thomas Overbury：Characters）
小文你說，這個比喻好不好玩？
馬鈴薯的球根叫tuber，馬鈴薯全世界蘇聯最多，其次是波蘭、德國、中國、美國。
跟馬鈴薯有關的英文，hot potato和small potatoes你可問老師什麼意思。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二月一日
你上月二十六信二十八收到。
林肯·栗子·笑（下）
親愛的小文：
爸爸前年十月七日跟你談過的橡樹（buckeye），你還記得嗎？
去年一月十二日跟你談過的小松鼠和nut，你還記得嗎？
有一種跟橡樹很像的樹，叫栗樹，叫chestnut，結出來的就是栗子，也叫chestnut。 chest是箱子，nut是核中果子，你在台北市可以買到糖炒栗子，就可以吃到箱子裡的果子，很好吃。
栗樹是很好看的樹（a handsome tree），木頭可以做成木板和造紙。生命力很強，很死了還會長一陣子，這叫做“雖死猶生”。
一個故事說猴子（monkey）要吃火裡面的栗子，可是自己伯燙，就騙貓去代它拿，貓伸手去拿（就是貓腳爪cat’s paw），結果給燙了，於是出來一句英文成語，叫：
火中取栗Pull chestnuts from fire．或To pull out the chestnuts with the cat’s paw
因為貓被猴子利用了，做了傻瓜、做了瘟生、做了傀儡，所以：
To make a cat‘s-paw of a person
就是利用某人的意思。 cat’s-paw or cats-paw——a person used by another to do something unpleasant or dangerous.
另有一種跟栗樹一類的樹，結出來的栗子大，以前用來餵馬（horse），所以叫horse-chestnut，中文叫做七葉樹（葉子有七片）。 horse-chestnut, 1.a large shade tree having spreading branches, large leaves, clusters of showy, white flowers, and glossy, brown nuts resembling chestnuts. 2.the nut. 3.any tree or shrub of the same family as the horse chestnut. horse-chestnut這個字若反過來，成為chestnut horse，就變成栗色馬。
林肯跟道格拉斯（Stephen A. Douglas）辯論的時候（一八五八年競選參議員the US ——Senate），林肯挖苦Douglas胡說八通，說他A man can prove a horse-chestnut to be a chestnut horse .（一個想把七葉樹證明是栗色馬的人）。
你的成績單影本和六頁剪貼都收到了，爸爸很高興你有這麼好的成績、這麼快的進步。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二月十五日
爸爸因為不過舊曆年，所以沒特別送你什麼。但你的鋼琴，短期內爸爸一定為你買到。
你請姥姥代爸爸買一雙皮拖鞋。
我討厭日本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五
親愛的小文：
二月十五日信上爸爸寫的“想法”兩個字該是“能把”。
你二月二日的信，二月十四日的Valentine卡片，又二月十四日的信和小卡片，二月二十四日的信，都收到。
這一陣子，爸爸因為忙著寫信替你進行籌買鋼琴的錢，所以沒有給你寫信。現在錢籌得差不多了，可以肯定告訴你好消息——下個月初（一號到五號），就可以買到。
現在再談日本，恐怕你們已上過講日本的課了，是不是太遲了？
一、日本人以前侵略中國，中國人大都不喜歡日本人。爸爸就不喜歡日本人，也不喜歡日本。爸爸寧肯喜歡日本人中的一種野人——Amino（蝦夷人，住在北海道。就是地圖上北邊那個大島Hokkaido。蝦夷人留著大鬍子，吃飯時候要用鉤子鉤開鬍子，露出嘴巴，才吃）。
二、日本人矮、小、地方小、心眼小，中國人都叫他們“小日本”或“日本鬼子”。但日本人卻自稱“大日本”。
三、日本的舊式建築，受了中國影響，但改得有點小家子氣，很單薄。
四、日本人學寫中國毛筆字，但寫得難看無比，每個字都趴在那裡，並且亂扭扭捏捏一陣。
五、日本人和德國人是全世界最不會把簡單的事弄簡單的人，他們常常弄得複雜，日本人寫的書多犯這個毛病。日本的小說，沒有一本是能看的。日本文字的囉嗦，使他們在二次世界大戰的通訊方面，吃了大虧。
六、日本人小題大作，有荼道（The Tea Ceremony），女人跪在tatami（榻榻米）上忙了半天，只弄出一小口荼來。
七、日本女人的腿都是彎的。日本人喜歡穿木拖板，腳也難看。大概這叫“屐道”，“屐道”兩個字是爸爸起的，屐是wooden shoes。
八、日本人打架有“柔道”（judo）、有“空手道”（karate），打仗打敗了自殺有“武士道”（bushido）要“塞普庫”（切腹）。
九、日本畫和電影，在表情上，男人都是誇張過度的凶相，女人都是“愛哭面”，台灣的歌仔戲一路哭到底，大概受了日本的影響，台灣被日本統治了半個世紀，所以很日本味，很多台灣人說了一口好日本話，但有的不行，日本人考台灣人日語，要他們分別：
子供（小孩子） 寇豆墨
袈裟（和尚穿的衣服） 寇洛墨
很多台灣人就分不清“豆”和“洛”的音。
十、日本的國戲是大胖子摔角（sumo wrestling）。爸爸小時候在山西省的太原看過這種表演，大胖子要多胖有多胖，摔角前全是假動作，又小題大作，亂扭扭捏捏一陣，實際的摔角好像不到一分鐘（The actual wrestling seems to last for less than a minute.），最後好像最胖的贏了。
十一、日本人喜歡吃生魚，叫“壽司”（sushi），就是飯糰上來一塊魚肉（rice cakes with fish on top），難吃死了。有一種叫sukiyaki，是鍋爆肉，用肉片加菜爆炒後，從生雞蛋裡沾一下再吃的怪菜，味道尚好。
十二、日本有皇帝，但是不管事，這叫“虛君”，他只是國家的象徵（the symbol of the state），就像古代船頭上那個裝飾人像一樣，英文叫figurehead，中國人叫“破浪神”（日本皇帝只管過一次事，就是投降那一次）。
十三、日本人是經濟的動物，很會做生意，很會模仿別人，就像猴子（monkey），日本語是“撒路”，俄國最後一任皇帝當皇太子的時候去日本玩，被日本浪人刺了一刀，他最恨日本人，就叫日本人是猴子。爸爸認為，“上帝因為發明了日本人失望了才發明猴子。”（God invented the monkey because he was disappointed in the Japanese.）
十四、英文成語：
Give the devil his due.（給魔鬼他的應該得的東西。）
意思是不掩沒惡人的長處，不以人廢言，不要因為你討厭他而否定他的優點。爸爸雖然討厭日本和日本人，但並不抹殺他們的本領。
Sayonara！ （Japanese good-bye）美國小說家James A. Michener的一本小說就用這字做書名。
請姥姥給你講中文成語“指鹿為馬”的故事。日本人後來偷去這個故事，成了一句日本罵人語——“馬鹿野郎”（拔個牙路），意思是人連馬和鹿都分不清，是個混蛋的傢伙。日本人最喜歡罵“馬鹿野郎”，有次首相吉田茂在國會裡罵出來了，結果丟了首相寶座。
中國東北人說日本，發音是一本；湖北人說日本，發音是二本。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三月九日
瞎子可以摸出象來
——獄中給女兒的信選刊五十七
親愛的小文：
感官（senses）一般說有五種（Most people speak of the five senses：sight——眼，視覺。hearing——耳，聽覺。smell——鼻，嗅覺。taste——舌，味覺。feeling——皮膚，觸覺），事實上不只五種，人類有十一種。
還有一種叫“第六感”的“直覺”（sixth sense，an unusual power of perception；intuition；a power of perception beyond the five senses）。很多人信這第六種，但它沒有科學的根據。這就是說，“第六感”有迷信的（superstitious）味兒。
爸爸在去年三月二十二日信上告訴過你蜻蜓（dragonfly）有最好的眼睛，它可以看到十八英尺遠的一隻小蚊子（gnat）。另外鷹（eagle）也有極好的眼睛，可以看到半里以外的小兔子，中國詩人描寫說“草枯鷹眼疾”，就是誇它的目光犀利。一隻小鷹的眼力就比人類好八倍，可見人類真是“目光如豆”（short-sighted）。人類不但不能“鳥瞰”（a bird’s eye view）事物，還常常不肯“正視”（face），常常“視而不見”（look but do not see）他所“目睹”（see with one’s own eyes ）的，所以常常是“打馬虎眼”（pretend not to see或to overlook）。所以人常常是睜著眼睛的瞎子，尤其在love的時候，因為大詩人Chaucer說love is blind.。
瞎了一隻眼，叫“獨眼龍”（one-eyed person），獨眼龍如果運氣好，還可以做國王，“In the land of the blind, the one-eyed is king．”（在盲人之國，獨眼龍就是王。）這是一句好玩的英文諺語，這才真是中文諺語裡頭的“別具隻眼”呢！ （英文eye for eye大概是獨眼龍發明的，中文的意思是以眼還眼，一報還一報，報復，一拳來一腳去。）
如果人兩隻眼睛全瞎了，瞎得像鼴鼠（as blind as a mole），瞎得像甲蟲（as blind as a beetle），那麼就要靠“摸”才行了，摸，就是另一種sense——“觸覺”了。
（關於視覺會上當的情形，你可看去年四月十三日爸爸給你的信。現在貼一張“視覺暫留”現象的實驗給你，你可跟小朋友們立刻試試看，非常好玩。 ）
現在談“觸覺”。觸覺瞎子最靈，中國有一個笑話說“盲人摸象”，因為像太大了，盲人們each touching merely a small part of the elephant’s body，結果每個人說出的象的形狀都不一樣。其實這是時間不夠的緣故。如果時間夠，瞎子一定可以模出象的模樣來。
十九世紀的時候，一個十五歲的法國瞎子佈雷爾（Louis Braille），他發明了一種凸起的用小點表示的字母，瞎子可以摸著，於是他的名字Braille便成了a code of small raised dots on paper（A blind person reads braille by running his fingers along on the dots. He can write braille on a 6-key machine called a braillewriter, or with a stylus on a pocketsize metal or plastic state.），於是瞎子可以“看”（摸）書了。
美國的海倫凱勒（Helen Keller），她克服了聾、啞、瞎的困難，她的故事極動人，你可請老師講給你聽。觸覺當然不限於手，皮膚都有這種感覺。山鷸（woodcock）鳥能用嘴放在地上，憑觸覺確定出地下的蚯蚓在哪兒動，你說多厲害！這種觸覺多精細啊！植物中含羞草（sensitive plant）也有這種感覺，你說怪不怪？
蜥蜴（lizards，你看到的壁虎，叫house lizare，是lizards的一種）和蛇（snakes）的舌頭，不但有觸覺，還有的另一種——smell嗅覺。
嗅覺可分二大類，香和臭。中文中帶香字的好多，香氣（fragrant）、香閨（lady’s chamber）、香腸（sausage）、香瓜（muskmelon）、香蕉（banana）、香料（spices）、香片（scented tea）、香肉（dog meat）、香水（perfume，cologne water）、香甜（sweet and nice-smelling）、香噴噴、香酥鴨、香餑餑、鳥語花香、國色天香……除了“香港腳”（Hong Kong-foot ）外，所有香都是好的。
中文帶臭字的也好多，臭蟲（bedbug）、臭名（notorious）、臭美（smug）、臭溝（stinking ditch）、臭錢（stinking money）、臭罵（scold）、臭揍（a good beating）、臭鼬（skunk）、臭烘烘（stinking）、臭小子（bum）、臭女人（hussy）、臭皮囊（the human body）、臭吃臭喝（drink like a fish and eat like a pig）、遺臭萬年（leave a name that stinks through the ages）……除了“臭豆腐”（fermented bean curd）外，所有臭都是壞的。
嗅覺會疲勞，所以剛聞的時候最覺得臭或香，聞久了就不覺得了，中文成語叫“久而不聞其臭”，並且還要做“逐臭之夫”，因為“臭味相投”啊！
人的嗅覺比起狗來，又差得多了，狗鼻子最靈。有些蛾子（moth）它們的“鼻子”長在“觸鬚”（antennae，電視的天線也antennae）上，也靈得很。女蛾子不需用香水，男蛾子就聞到了。
第四種sense方面，味覺也是千奇百怪。鯰魚（catfish）在肚皮上有味覺器官（organs），你把肉放在它肚子旁邊，它就會轉過身來咬，比專靠舌頭的人類妙多了。
一般說味有五種，就是“五味”：酸（sour）、甜（sweet）、苦（bitter）、辣（hot）、咸（salty），沒有味道，中國成語是“味同嚼蠟”（tastes like chewing candle）。還有—句叫“索然無味”（uninteresting，tasteless）。 “雞肋”（chicken’s ribs）的意思是“棄之可惜，食之無味”，有點進退兩難的矛盾。
有的人的舌頭天生有“品味”的能力，這種人就可以做品味師。有的人的舌頭就很差，山珍海味吃起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得了，這叫“食而不知其味”。
還有很多“有味”的味，你慢慢就會“體味”出來，像“美味”、“趣味”、“興味”、“滋味”、“情味”、“韻味”、“玩味”、 “往事只能回味”……你書看多了，就全都知道了。
第五種sense是聽覺。
中文有“裝聾作啞”（pretend to be deaf and dumb），所以有時候對聲音會故意“聽而不聞”（I hear, but I don’t listen），有時候人要故意聽別人說什麼，於是就plant “bug”，這是不對的，所以Nixon下台了。所以中國古人希望的“順風耳”，實行起來，要有限度才好。
你記得《木偶奇遇記》裡那隻小蟋蟀（cricket）嗎？ cricket只有男的才叫（only the male cricket produces sound），女的比人類中的女性沉默多了，她們只是聽。用什麼聽呢？用耳朵。耳朵在哪兒呢？在前面兩條腿上！
更奇怪的就是小瞎子蝙蝠（bat）了，英文說全瞎像蝙蝠一樣瞎（as blind as a bat），但蝙蝠的聲覺，卻比人類的雷達（radar，可問老師是什麼）還高明，它憑聲波抓小蟲來吃，它根本用不著眼睛！
鯊魚（shark）也是個聽音專家，渾身是“耳”（佛經上說“通身是眼”，它卻“通身是鬥”），正常的聲音它聽而不聞，但聲音中一有異動，就哪怕三○○碼（一碼yard是三英尺，就是foot）外，它也不會“充耳不聞”（turn a deaf ear to），它立刻游過去，準備大吃特吃一頓。
爸 爸 一九七五年三月三十日
你二十三日的信及你自己做Easter的卡片（做得好可愛）及小口香糖都收到。 daylight-saving-time（日光節約時間）的slang是monkey time，但這是dialect用法。